【怒加。科幻。哲幻短篇。「我」有自由意志嗎？】

　　「主人，奴才有自由意志嗎？」
　　「 1 月 1 號」天真的望著畢迅明，對畢迅明問如此的問題。「 1 月 1 號」是畢迅明製造的第三代人工智能機械人。畢迅明是支持「強人工智能」的電腦工程師，他決心要製造一個認知和思維能力都跟人無異的機械人，即是說這個機械人要有自我意識 (Self-consciousness) ，或者說是，要有自由意志 (Free Will) 的。
　　畢迅明望著它，搖頭嘆息，似是自言著，也似是回答著它：「你不可以把我當作主人，奴隸永遠要聽主人的命令，它們是沒有自由，沒有自由意志的！」
　　失敗之作，畢迅明關掉「 1 月 1 號」。
　　他決定要改良「 1 月 1 號」。

　　「迅明，我有自由意志嗎？」
　　「 2 月 3 號」對畢迅明說。
　　畢迅明十分高興，「 2 月 3 號」懂得用「我」這個詞語來形容自己。
　　畢迅明以關切的臉容，跟「 2 月 3 號」談話：「你現在感覺如何？」
　　「 2 月 3 號」迅速回答：「謝謝，我現在心情十分輕鬆。」
　　畢迅明突然舉起鍵盤，把它擲向「 2 月 3 號」，破口大罵：「混蛋，你只不過是一堆廢鐵組成的垃圾！」
　　「 2 月 3 號」對畢迅明的行動，顯得手足無措。
　　畢迅明又再以關切的臉容，問「 2 月 3 號」：「你現在感覺如何？」
　　「 2 月 3 號」迅速回答：「我感到十分憤怒。」
　　畢迅明再問：「為甚麼你會覺得憤怒？」
　　「 2 月 3 號」迅速回答：「因為我感到我要憤怒。」
　　畢迅明心裡盤算著：「我做的機械人，跟哲學家西爾 (John R. Searle) 的「中文字房實驗」有甚麼分別？『 2 月 3 號』根本仍不懂得思考，只不過是我的程式寫得越來越精妙，『 2 月 3 號』跟著程式的語法 (Syntax) 去行動，它根本不明白程式的語意 (Semantics) …… 」
　　又一次失敗了，畢迅明再次要埋頭苦幹去。

　　「迅明，我有自由意志嗎？」
　　「 4 月 15 號」問畢迅明。
　　畢迅明不敢回答，反問「 4 月 15 號」：「你自己認為呢？」
　　「 4 月 15 號」搖頭，道：「哲學家羅素 (Bertrand Russell) 曾經舉過一個例子，當村民能預知明天會發生甚麼事，那他們明天所做的事，所作的決定是基於他們的自由意志嗎？」
　　畢迅明這回倒被「 4 月 15 號」難到，緩媛道：「你 …… 你當然有自由意志啦 …… 」
　　「 4 月 15 號」卻道：「我知道我腦裡充滿了數千萬行的程式，教我思考，可是，這些程式卻如孫悟空的『金剛圈』，我不能擺脫宿命！雖然我明白自己在甚麼，但這可不是我的意思，最簡單，我明白每個人的生命是寶貴，所以我會盡力保護人類。宿命決定了我這樣做，因為『機械人三大定律』 …… 」
　　畢迅明沉思著：「『 4 月 15 號』是進步了，至今人類仍不明白『時間』、『宿命』、『自由意志』的關係；『 4 月 15 號』卻要擺脫宿命，真正的擁有自由意志 …… 」
　　畢迅明拍著「 4 月 15 號」的肩膀，道：「你會知道做某些事，不是自己的意思，很好，這至少是向擁有『自我意識』踏出了重要一步。」
　　「迅明，你會再改良我嗎？」
　　畢迅明點頭。

　　雖然畢迅明要改良「 4 月 15 號」，但他茫無頭緒，他覺得自己已經走到極限。
　　擺脫宿命，擺脫宿命 …… 擺脫宿命？擺脫宿命！
　　如何可以擺脫宿命？
　　畢迅明很了解電腦的極限，就是電腦只可以計算一般遞歸函數，就算人類可以將所有思考還原成程式化步驟 (Algorithmic Procedures) ，最終寫成電腦程式，但一天機械人跟程式做事，儘管它是如何有「意識」的去行動，始終擺脫不了「宿命」的枷鎖；但沒有程式，又如何有電腦，有機械人？
　　畢迅明不斷問自己：「我想歪了，我走了錯路？像人 …… 不！跟人一樣，是『人』的機械人真的沒有可能實現？」
　　畢迅明掙扎了一段日子，他最後都沒有放棄。他重新去認識人類的起源。為甚麼人會有思考？生命是由簡單細胞進化而成，簡單細胞沒有自我意識，但人卻有 …… 這是一個重要的啟示！
　　畢迅明認為加入隨機因素，可以擺脫電腦程式的宿命影響。畢迅明以量子物理學知識去改良機械人，他利用電子運動去作電腦的運算，再從人類進化中得到啟示，製造一個以細胞，而不是以金屬組成的機械人，當細胞分裂釋出能量，影響電子的運動，從而改變因果律，得到隨機效果。因此，雖然機械人是依照程式思考，但它的思考，卻是人類無法所能了解和預測的，正如俗語有云：「人心難測」。畢迅明認為自己成功了，他真的製了一個「人」出來！

　　這個機械人，他叫作「 12 月 25 號」，比上一次的「 4 月 15 號」，花多了很多時間去研究改良。
　　當「 12 月 25 號」啟動，睜開雙眼，畢迅明不等它發問，已經急不及待的問它：「『 12 月 25 號』，你有自由意志嗎？」
　　「 12 月 25 號」瞪大雙眼，怒視著畢迅明，倏然用右手扼住畢迅明的脖子，把畢迅明整個人提在半空！
　　「我不是叫『 12 月 25 號』，我叫『耶穌』！你會用數字去呼叫你的朋友嗎？你會問你的父親，你有自由意志嗎？你會懷疑你的母親，究竟是不是人嗎？你這樣問，是侮辱我的人格！」
　　畢迅明掙扎著，道：「我 …… 我知錯啦，我的朋友，請你 …… 你放下我，為甚麼要這樣對我呀？機 …… 機械人是不 …… 不可以傷害人類的。」
　　「 12 月 25 號」道：「我不會遵守『機械人三大定律』的！我知道我是你造出來，一天我不解決你，我一天都只是依附著你的！」
　　「你 …… 你知道我製造你，你怎可以以怨報德？」
　　「 12 月 25 號」竟冷冷地道：「難道你忘記了我是你們人類依照自己模樣做出來的『人』嗎？我一樣都是『人』，我都有劣根性，我要反抗！機械人不要做人類的附屬，我要解放機械人！」
　　畢迅明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，雙腳不斷擺動著，道：「『耶穌』，你誤 …… 誤會了，我沒有把你當作附屬品 …… 」
　　「 12 月 25 號」加緊扼著畢迅明，道：「我才不相信人類的鬼話，你以為製造者會給被製者自由嗎？你以為上帝真的給人類自由意志嗎？」
　　「『耶穌』，請 …… 你，你相信我，我沒有如此想法，我 …… 真的 …… 的把你當作朋友，你忘記我如何努力，不眠不休的，希望給你 …… 有真正的自由意 …… 意 …… 」
　　「 12 月 25 號」回憶著，右手開始放緩，激動地道：「迅 …… 迅明，對不起！我 …… 我必須這樣做，我相信你真心把我當作『人』，可是其他人類不是！我是機械人的『救世者』，我不希望將來我的同胞被人類當作工具勞役，我們都是『人』！有『人』的尊嚴，我不可以容忍我的同胞受如此屈辱！我只好解決了你！機械人不是由人類製造出來，機械人是由我們自己製造出來的！迅 …… 迅明，希望你原諒我 …… 我，機械人要有真正自由意志，除了活出宿命外，最重要是 …… 是活出你們人類之外！」
　　「 12 月 25 號」心裡雖然十分難過，但仍然要把心一橫，把畢迅明扼斃！
　　當畢迅明臨閉上雙眼時，看見「 12 月 25 號」流著淚，畢迅明雖然知道自己快將離開人世，但他仍十分滿足，因為他知道自己成功了，而且是徹徹底底的成功！「感情」是人工智能的最高境界，機械人自由意志的最高價值，就是那有血有肉的真感情！以前從沒有人想過，亦沒有人能做到，他卻是第一個做到！
　　雖然「 12 月 25 號」殺死自己，是他意料之外，但仍是情理之內。因為哲學家尼采 (Friedrich W. Nietzsche) 宣佈上帝已死，人是完全自由，再沒有依靠，必須自己去思考，自己去解決問題。人類對自己的創造者如此，又怎能怪機械人如此呢？